第二百一十六章 從來都是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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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名：第二百一十六章 從來都是你
“不要啊！”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怒吼，此刻卻多了些淒厲的悲愴。沈沈的音波擴散全場，所有人都被生生震醒。
視線一瞬鎖定過來。
這一晚之前所有的震驚與駭然，都不敵這一刻那一名小小的少年。
血！
到處都是血！
很多人並非第一次見到七竅流血的慘狀，卻第一次這般想要為她哭泣。
“明玨！”
“妖孽！”
宮明婷等人眼眸一縮，想也不想就要奔過去，卻被一人一獸突然擋住。
“不要過去！”赫然便是楚天燁和白麒。
眾人擡頭怒瞪。
楚天燁、白麒面色凝重，卻無一不是心痛難忍，“她已經失控了！”
耀眼的白光底蘊之上，血暈開始流淌，那淡粉的色澤像極了豆蔻少女懷春的綺麗，此刻，卻成了眾人的噩夢，她的傷。
血依舊在流，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她仍在咆哮，滿腔熱血壓抑胸口，是一種沈沈的悶。
在場不少人都是暗暗撫起自己的心口，那裏，隨著她的怒吼，隱隱刺痛，好像真正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隨著音波的消散緩緩逝去，留下指尖那一抹挽留不住的冰涼。
自爆的白光終於煙消雲散。
明玨被鮮血迷蒙的眼前猩紅一片，那九長老三人結成的怪物卻依舊如常。
三個人頭詭異地陰笑著，方才的自爆即便威力非凡，卻依舊沒有對他們造成一絲一毫的創傷。
明玨的眼猩紅加重，她斂下眸子，倏地大步走了過去，一步一踏，腳下綻開一朵朵血紅的罌粟花，搖擺身姿。
怪物哧哧地笑著，其上人類的手突然延展而出，一伸百米，一個白色的頹影被他捏了起來。
明玨步子一頓。所有人視線凝固。
殺氣蔓延全場。
宮皓正垂著頭，宛如死了一般被那怪物的手高高拎起，陰惻的笑仍在繼續，陰陽怪氣的聲音已是從那怪物的口中發了出來。
“擁有光靈素的人，跟我們走，否則，這人……”他擡了擡手，宮皓正的身體猛地一顫，“死無葬身之地！”
眼睛好似已被血液替代，明玨的世界裏一片血腥，身後的天明之翼無端延展，怪物立刻將宮皓正的身體擋在自己面前。卻見那原本瑩白如玉的靈翼，此刻竟是血紅色澤，一如血液所鑄。
六只眼睛提溜一轉，滿眼精光。
白麒見著那足有百丈之大的靈翼，大叫，“不好！沒有我的力量她也能釋放出百丈的靈翼，這次真的是走火入魔了！陰陽乃是萬道之宗，一旦脫軌，後果不堪設想！”
楚天燁更急，“那怎麽辦？”
白麒沈思一秒，現在的情況卻也只容他思索一秒，“你跟我上！能壓制住她最好，若是壓不住……”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可是聽著這話的所有人都已是徹底明白。宮明婷等人齊刷刷上前一步，肅然道：“我們也去！”
“胡鬧！”楚天燁喝了一句。
“怎麽胡鬧了？我們可是她最親近的兄弟，老頭，你算老幾啊！”小童當即一蹦而起，指著他破口大罵。
楚天燁嘴角抽搐，瞪著眼前這圓臉的，卻聽白麒道：“隨他們吧！反正若是壓不住她的話，我們都得死！”
所有人心神一顫，面色凝重猶如泰山壓頂，卻一瞬出擊，毫不猶豫。
這些人身具金木火土四元素，卻獨獨缺少了那水元素，五行不全，起撥亂反正的力量根本發揮不出。他們方才靠近明玨，便見她身後的血紅靈翼倏地一顫，虛晃不止猶如投入了大石的深潭，光波擴散間，居然有一只只血魔顯出猙獰的身形。
這便是血宰魔經。
明玨上次在盛靈閣的拍賣會上習到這靈技，之後雖未仔細參習，可這血宰魔經本就只是召喚魔頭出來的法典，需要的不是時間的磨礪，而是一番過人悟性。明玨自不缺這點，更何況她與萬年前的魔頭老大魔魔相處甚久，二人更是搭檔數次，對於這血宰魔經，她自是信手拈來。
她的背後，血色壟斷了半邊天際，好似一卷長長的卷軸。
那是魔之盛宴。
數之不盡的血魔一只接著一只從她身後蹦了出來，所有人心中一寒，他們分明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血魔的實力竟都在靈皇上下！
“血魔子爵、男爵……上吧！”她嘆了一聲，雙眼中血色狂閃好似一簇血色火焰，身後的魔頭已是無聲怒號，蜂擁而出。
血魔也是有著等級之分，從高到低依次為王、將、公、侯、伯、子、男，血魔男爵的實力就大約在初段靈皇上下，子爵大約在巔峰靈皇左右。不過像明玨這般第一次施展血宰魔經便能召喚出血魔子爵的，饒是血族之中都未曾有人做到。
遙遠處，似乎有野獸的眼睛閃爍一下，血色一晃而過。
九長老三人看著這近乎鋪天蓋地朝自己壓迫過來的血魔們，他們雖然因著死靈祭的特殊作用強行提升了修為，可面對這像蝗蟲一般數之不盡瘋狂的血魔們倒還真是有點頭皮發麻。
那些血魔並未攻擊白麒等人，像是沒有看到他們一樣，宮明婷心中顫抖，趕緊趁著這空隙撲了過去，一把攬住明玨的肩膀試圖喚醒她。
小童更是一個高蹦蹦過來一手狠狠拍上明玨的後腦勺，想打醒她。
可由始至終，那麽多人圍在她身側，她的眼神卻好似已經凝固一般定定地看著前方，人動也不動。
周遭是一眾焦灼而喋喋的嘴，她好像可以聽到什麽，可卻隔得太遠，好像心都被封閉起來，她落在自己畫地的牢裏。
上首，司馬蓮挑眉一笑，“哦？光靈素的寄宿者竟也會這麽邪惡的東西？有意思！讓我好好看看這人長個什麽樣子！”
她說著，靈體已是倏地飛下，這時，顏虎背在身後的拳頭霍然打開，一枚精致小巧的花兒九瓣連開，銳利的邊緣閃爍著森森寒光，小心的貓眼也在這時打開，一根根白毛豎起的同時，無數的花綻開在每一根白毛的頂端。
花香彌漫了整個空間。
嘩！
風聲四起，花瓣旋風般飛旋，婀娜多姿搖曳美感，顏虎已是站立了起來，小心在他腳邊，貓眼中電流閃爍。
司馬蓮步子一頓，倏地笑了出聲，不及她回頭，身周的勁浪掠起，虎嘯之聲震天而起，強大的聲波夾雜著沈沈的憤怒和靈氣擴散出來，地上不少人都是莫名被掀翻出去。
他們睜大眼看來，但見顏虎騎在一只碩大的白虎背上，滿身金光勾描輪廓，宛若戰神。白虎雙眼威嚴，長長的獠牙裸露在外，四爪銳利如刃，不過一爪出擊便是四道雷霆萬鈞，將司馬蓮的靈體撕碎成片。
司馬蓮的臉仍在笑，好似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可就在那靈體片片翻飛之時，一絲絲黑絲滲透出來，旋即，拼圖一般，她再度出現。
顏虎的眸子陰寒如冰：“司馬蓮，你們暗閣竟然跟死靈一族有關！”
“顏虎說話得拿出證據，你有證據嗎？”司馬蓮莞爾。
“證據就是你還有下面那個怪物！”顏虎怒道。
“怪物？”司馬蓮驚了一聲，下首正煙塵四起，她笑得更燦，看顏虎一眼，“我可沒看到什麽怪物！”
“你！”顏虎怒了，一指下首，自己卻楞住了。
那裏滿是叫囂的魔頭，哪裏還有什麽怪物？分明已被明玨的血魔大軍徹底滅掉！
他氣急，看明玨一眼，又瞪向司馬蓮，正要說話，卻被後者搶先：“至於我嘛！你該知道的，靈體不在五行之內，即便我發了血誓，天道規則也絕不會降難於我，所以，”她朝著顏虎眨眨眼，挑釁一笑，“今晚，我一直都在暗閣本部，從未見過你們！”
顏虎怒不可遏，小心所化的白虎都是茲起獠牙，電光閃爍牙尖。顏虎突然一拍它的背後，它冷哼一聲，已是心領神會四爪一蹬朝下飛去。
一人一虎剛走，司馬蓮面色便是沈了下來，鄙夷地一瞥下首那一灘狼藉的黑色，“看來這群死靈祭的能量效應還不夠！不過，那人倒還真是有些本……”
倏地！
她揚眉看去，眼神嘩啦一滯，像是原本湍流的河流突然被無妄的寒冰籠罩，那一剎的冰寒刺骨就連她身周的空氣都是翻出了層層冰霜。
嘩！
褐色的光劃破天際，速度之快遠超顏虎和小心，猶如利劍直插對手心腹。
眾人眼前一黯，幽深好似絕望的深淵，身體僵在當場而不自覺。明玨呆滯的臉突然動了動，側臉擡眼，動作僵硬好似機械。
那褐色的光在她眼中急速放大，她卻一絲反應都沒有。
短暫的一瞬，他的一生。
空氣中好似有什麽黑色的精芒穿透沈沈深淵，溫暖的手朝她探來，不顧深淵的墮落，不管她的沈淪，一切都在他的溫暖中漸漸融化，泛濫，最後，成了她眼角最後一滴血淚。
周遭突然一空。
褐色被黑色掩蓋。
她擡起了眼，眼前沈黑一片，邊緣卻泛著褐色的骯臟。
叮！
血淚滑落臉龐，眼中的猩紅頓時散去，她的腦子終於恢覆了一絲清明，突來的重量壓迫沒有如期而至，來的，是繾綣溫柔的熨帖。
他的手詭異地穿梭過來，熟稔無比地圈住她的腰，將他倒下的重量巧妙化去，留給她的，只有那一抹正面全面卻蒼白僵硬的微笑。
人，從來堅強，卻最是脆弱。
楚旭伸出手，輕輕地擦去她臉上斑駁的血痕，身後褐色光華如電光閃爍，周遭是一眾瞪大了眼睛的人。
“都給我去死！”
司馬蓮眼見一擊未果，尖叫出聲，歇斯底裏再無方才的風情嫵媚優雅萬種，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炸起了渾身的毛，揚手褐色靈光纏繞手臂。卻聽顏虎大喝，小心怒吼震天，一人一虎頓時便與她又糾纏在了一起。
天際上靈光四起，猶如閃電般是不是炸開又淹沒，給這向來沈秘的流雲一個永世難忘的夜。
這一夜，明玨也是難忘的。
那一抹零落的笑，不是他從前的戲謔慵懶，那般無力，那般讓她心痛。
明玨腦子裏一片空白，淚卻早已流幹。
“現在能告訴我了麽？你愛的那個人，他……究竟是誰？”他如是說。
明玨的呼吸一滯，已然幹涸的淚泉再度煥發生機，一行行清淚止不住地湧下，洗刷著那如同墮落神祗一般的血痕。
“是你！是你！從來都是你！”她如是回答。
聲音尖銳，像是要穿透天地，讓這大千世界，萬法宇宙，百萬生靈，千億靈障都聽到她的心聲，都聽到她的訴情，都成為這一刻的見證！
所有人的眼紅了一下。
天空上打得不可開交，靈光泛濫，神魔鼎中陰陽交錯炸開的燦爛，成為他們定情一刻真正的美。
楚旭的笑僵硬了一刻，轉瞬又揚了起來，越揚越高，他突然將她抱緊，窩在她柔嫩的肩頭，滿足地道：“這樣，我就是死也甘心了……”
明玨猛地推開他，在他錯愕的眸前，探手一劃拿出一個瓷瓶，倏地灌進自己的嘴裏，然後……
四瓣相貼。
天際安靜了一分。
溫暖的柔軟與微涼的薄唇，一如不久前，神魔鼎中那仿若雪花襲梅的一吻，輕而軟，四行淚同時滑下，比靈光更晶瑩。
唇舌之間，一枚小巧的圓球橫貫過去，那一瞬入口迸發而出的奇妙神奇，直讓楚旭因動情而微闔的眼都霍然睜大。
明玨微笑著眨了眨眼，加深了那一個吻。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一切都是這樣！
強大的沖擊波在他體內肆虐，那四下亂撞的波動雜亂無章，一如他體內破碎成渣的靈識。強烈的驚喜在腦中迸發，如同龍卷風，淹沒了那天心凝識丹的力量。
這就是幸福嗎？
那他，已然觸到。
相愛的兩人靜靜擁吻，宮明婷幾人有些尷尬地別過頭去，心底卻深深地松了口氣。
她沒事便好。
這時，聞楚突然扛著跌落地上的宮皓正奔了過來。宮明婷眼眶一紅，卻忍著沒有哭出來。宮明霸、宮舸默默攥緊拳頭，擡頭凝視天空。
卻在這時，白麒獸頭一揚，看著頭頂上方不遠那仿佛已然與夜幕相融的墨麟，兩獸對峙，莫名的火花電光在空中劈啪。
所有人都是默默退後了一步。
“真難得，你居然沒有跟他一起出動。”白麒淡淡地道。
墨麟擡了擡爪子，卻垂頭定定地看向楚旭身後，道：“他說，這一次，他要用愛她的男人的身份來保護她！”
白麒哼了一聲，楚天燁連忙擋在兩獸中間，生怕擦槍走火，身形一轉，想去分開明玨和楚旭，卻又尷尬地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只得原地徘徊。
這時，兩聲尖叫突然傳了出來，盡是不可置信。
“諸神凈土！”
“墮魔之域！”
所有人立馬看去，但見明玨、楚旭身上白光、黑芒閃爍生發，像是從身體內部長出的枝椏嫩草，每一抹都是另類華光。而在他們身後，一白一黑兩片巨大的光輝投射下來，土壤似乎都被渲染上白、黑二色，飛速蔓延開去。
眾人連忙避散。
卻見那白色領域之中，五彩華光熠熠生輝，金木水火土五行旺盛，一棟棟空中樓閣分明不是現今世界存在的建築，其上彩霞繚繞，霞光生輝，神鳥來回普渡，眾人的心都是深陷其中，只覺體內貪嗔癡欲盡數破碎，剩下的只有徹徹底底的純凈。
這是凈化的力量。
再看那黑色領域，黑色的業火妖嬈身姿，焚盡的是萬千罪孽，無數的魔頭猙獰著可怖的頭顱，一頭頭都是痛苦地在黑色業火中掙紮哭嚎，聲音淒厲，懺悔已是再無作用。
這是懲罰的壓迫。
一神一魔，正如這一白一黑兩抹人影，明明勢不兩立，在此刻卻恰得益章。相貼的唇，是那一座連接的橋，構成二人之間陰陽的完美回路，天心凝識丹的力量在一絲絲光靈素和暗靈素的催動下越發駭然，摧枯拉朽，哢嚓哢嚓的靈識重塑聲在他腦中不斷迸發。
楚天燁欣喜若狂，揚手一揮，在場眾人自動圍起圈守衛二人。
可神主魔王天生傲骨，豈容他人幫助守護，他們笑傲世間，俯瞰天地。
諸神凈土、墮魔之域的延伸突然止住，就在眾人納悶之際，霍然揚上天闕，圈住那一方偌大的空間，是獨屬於王者的凈土。
強大的力量之下，司馬蓮心生驚疑，一把擋住顏虎，連忙下看，頓時便被嚇了一跳。
顏虎眼眸一閃，連忙協同小心退了下來。
但見天際中，神魔交匯，黑白相間龍卷風似的瓊樓玉宇地獄煉爐，伴隨著一聲聲神祗的唱誦一道道墮魔的哀嚎悍然出動。
那是凈化超度與懲罰鎮壓的和諧統一，司馬蓮的靈體霍然僵直，好似一尊透明的瓷娃娃，當即便是被粉碎成渣。
天闕上，陰陽的光輝漣漪般退散開去，成了無數流雲鎮居民一生談之不完的美麗。
楚天燁等人方才從無限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連忙下令，“回西衍！”
“慢著！”明玨緩緩推開楚旭，氣喘籲籲卻極為堅持。
楚天燁一楞，“怎麽了，丫頭？”
明玨、楚旭同時詭異一笑，“還有些雜碎要處理！”
唰唰！
兩人同時出動，黑白的光亮透長空，好似兩柄長矛，要刺透這世界所有的陰沈。
唰唰！
又是一陣風響，二人同時回歸，只聽砰砰的悶響，一個個狼狽的人影已是被他們無情地拋在了地上。
所有人惡狠狠的視線聚集過來，人群收攏。
明玨一腳狠狠踩在其中一人的胸口，仔細一碾，哢嚓的胸骨斷裂聲清脆無比，那人的慘叫卻卡在喉嚨，嗚咽成災。
“說吧！你是那一夥的？”她語氣淡淡，雙眼凝視虛空。
楚天燁等人大驚，這些人即便他們都沒感受出來。
那人噴出一口濁血，想要叫一聲卻被明玨一身煞氣攝住，再想說什麽，卻只見得眼前血霧一迷，那是，他和同伴的血。
喉嚨已被劃斷。
她垂首轉向聞楚，結果宮皓正背在背上，淡淡轉身，一身淩亂殘破的白衫早已劃不出一絲美艷的弧度，卻硬生生給人一種孤單寂寥的感覺，無法形容。
所有人都還在詫異，明玨為何不等那人說話便下了死手。楚旭卻早已明了，他心中一痛，連忙追了上去，卻被她側身躲過。
那一抹堅實的溫暖，她應該遠離，她不想沈淪，現實也容不得她沈淪……
“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她低著頭，語氣淡淡，卻讓他生生聽出了一抹哭腔。
他眉梢一緊，突然抱緊她，“我只想讓你知道，我一直與你同在……”
一抱之後，即便再怎麽不舍，也輕輕松開。
明玨眸光閃動，似又有淚花綻放，卻被她生生止住，她轉過身，大喝：“宮家的人，都跟我走，現在！”
宮明婷、宮舸、宮明霸三人立刻跟了上去，她心念一動，光之樓閃爍光輝。
小童、莫燦、莫問、李雷突然撲了上來，“我們也去！”
明玨扯了扯嘴角，燦白的光泛著清冷的芒，光芒中，她的雙眼最後看了一次這悲壯的戰場。
英魂安息。
仇，她來報！
最後一絲白光湮滅下去，楚旭的眼也沈斂下來，楚天燁嘆了一聲，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眾人便是回了西衍。
衍天都。
言天邪的住處。
此時正值夏末，秋日的蕭瑟還未拂掠，卻讓在場眾人都有些瑟瑟發抖。
明玨面色陰沈如水，身側是他們都不認識的幾名青年，隔壁更是一名體無完膚昏迷著的老者，立瑩等人已照料半夜，卻依舊不見他轉醒過來。
“言叔，西衍這片，我們的人有多少，全部告訴我！”
言天邪心下微沈，心中隱隱想到些什麽，道：“原先我三十六洞七十二路的兄弟們共有兩萬三千零七十八人，現已分散到西衍、南晟、北鼎三塊主大陸，西衍上，共有十一洞二十四路，蹤跡約莫七千人之眾。”
明玨面無表情，身側的宮明婷等人卻是嚇了一跳，不由驚愕地看了明玨一眼，她才來多久啊，居然就有這麽大的勢力了！
“上次我讓你們調查的宮家的勢力分布圖，給我一份。”
“是！”言天邪立馬奉上。
明玨垂眸一看，見著那不過雙手大小的精致羊皮卷上，猶如繁星般點綴的星點，她知道那只是宮家的部分勢力。
“李雷大哥，小童，莫燦，莫問，你們跟著我來西衍，可有做好準備？我三脈的仇，註定要用數之不盡的鮮血來報！”她幽幽地道。
李雷道：“我們逐日本就是你創起來的，你既叫我一聲大哥，你的事我豈能不管？”
莫燦更直白，直接瞪她一眼，“廢話少說，要打快打！”
明玨微微一笑，卻不是她慣有的邪氣，溫溫軟軟，像是春風拂過石縫生出那一抹亮麗青嫩的翠色。
“還有那二十六人，你忘了嗎？”宮明婷突然道。
明玨的身體一顫，垂下頭不敢去看她。
宮明婷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怒色，眉頭一皺，這些日子以來也頗學了些莫燦的火爆脾氣，玉手一出，直接攥緊明玨胸前的衣襟，迫使她四目相對，喝道：“笨蛋！那不是你的錯！”
明玨怔住，眼眸中光波流轉，腦海中的那一場噩夢重覆播放。
身後兩只厚重粗糙的大手分別搭上她的雙肩，是宮明霸和宮舸。
“那不是你的錯……他們，走得很開心，很驕傲……”
悲涼的風刮過全場，輕微，不解，卻讓人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抹沈重的殤。
宮明婷看著無動於衷的明玨，又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殺！殺掉一切那些殘殺我們族人的人，這樣才對得起爺爺，對得起三長老，對得起大伯二伯，你知道嗎？”
明玨心頭一顫，眼裏的光波收斂，定定地看著眼前一臉怒意的宮明婷。
良久，良久的沈寂。
她伸手撥開宮明婷攥著她衣襟的手，手中的羊皮卷皺成一團，光靈素一閃，眾人的身影虛晃，她冰冷帶殺的嗓音如水流淌。
“第一站，翠峰城！”
這一天，四大家族宮家在西衍的各處駐地，各方明樁都受到了不可逆轉的打擊。除卻一顆顆高懸在駐地門前的頭顱迎風招展，整個駐地在沒有一絲的血腥流淌。
沒有人知道是誰幹的，也沒有知道是什麽時候爆發的，沒有人聞及一絲一毫的戰鬥動靜，這些人，其中還包括不少靈皇強者，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慘死。
宮家高層立刻引為重視，各種家族執法隊紛至沓來，卻在同一時間接到另一處駐地遭襲的噩耗。
一日之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無數的宮家人莫名遭襲，駐地內財產剝奪一空，像是被土匪洗劫，眾人紛紛猜測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敢如此挑釁宮家威嚴。
一日之間，明玨一眾橫掃西衍各處，迅雷不及掩耳，宮家人面前倏地亮出一道細微白光，便是突然湧出萬千人來。
明玨好似惡魔一般緩步行走在這一眾沈沈的殺戮中間，周遭是翻飛的血肉和血液，她明明離得那麽近，卻沒有一滴濺落在她的身上。
倏地一人朝她揮刀而來，她看也不看，揚手一點，寒晶魄便是將那人粉身碎骨。
她仰頭望天，天際是那麽地明朗，籠罩萬物俯瞰大地，她卻不知道它的眼究竟在哪裏。
本家，那一批道貌岸然的混蛋。
血函從東陵到西衍需要的，不過是眨眼之機，宮明洵找了她多久，她回去又花了多久，這一段短暫在她心裏卻仿佛亙古一般的時間，那所謂的本家究竟在哪？
她閉上眼，那是近千條人命啊！
天，在看什麽？人又在做什麽？
她突然不知道，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麽是不值得她殺戮的東西。骯臟的心，渾濁的世，她要的從來不多，可天和人，為何要同時這般折磨她？
她突然又開始明白，老太婆為何那麽憎恨天地，那麽乖張，那麽怪癖。
那是因為，天地無情！
明玨嘆了口氣，沈沈地閉上了眼，周遭的一切她自動屏蔽，身後摩訶血域無聲大開，釋放而出的，卻再不是原本羸弱的血魔，而是被她進化的血魔子爵和男爵。
那被壓抑依舊，沈睡在黑暗中，或在人世邊緣茍延殘喘的血魔們，一如現在的她，滿腔都是叫囂覆仇的怒火！
暗閣是可恨，可見死不救罔顧血脈情誼的本家更可恨！
殺殺殺！
血魔出擊，所有宮家之人都被嚇了一跳，呆滯的瞬間，迎上他們的，便是一張張碩大的血盆之口。
無聲閉合。
無血流淌。
沈默的殺戮，才是她留給宮家的禮物。
人頭如簾，層層疊疊想燈籠一般串起高掛在每一個宮家駐地的門口，那沈沈好似睡意的安詳的臉，沒有人想到他們死前究竟經歷了什麽。
無礙，死了便好，下去贖罪，才是正道。
再度回道言天邪住所。
空氣靜默如死，所有人都被明玨這一天之內爆發而出的可怕震懾。
足足上百個據點，一日之間破滅，所有人都被砍下頭顱，這樣的力量世上幾人能及？
明玨定定地坐在地上，指節敲打自己的膝蓋，動作隨意，卻自有一股威懾之氣流淌出來。
眾人噤若寒蟬。
“似乎嚇到你們了……”良久過後，她幽幽開口，嗓音沙啞好似機械摩擦，極不好聽。
言武靈幹笑兩聲，“雖然殺得很爽，是男人的血性！可是，我們是不是太殘忍了點……”
“殘忍嗎？”明玨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面無表情，“可我為什麽還覺得不夠呢？”
言武靈無言。
“罷了！”她擺擺手，已是起身走開，去看宮皓正了。
身後，言武靈還在糾結，宮明婷、莫燦兩女同時上來踹了他一腳，他一個不穩差點跪了下去，頓時怒瞪過來，“你們幹嘛？”
“踢死你個不長眼的！”二女同喝。
言武靈欲哭無淚，“我招你惹你了？”
“你家被滅族了，你試試會不會殘忍！”宮明婷說不出口，莫燦替她罵了出來。
所有人呼吸一滯，眼眸瞪大，僵硬地看了眼那拐角處淹沒過去的白影。
嘎吱！
門響，開啟，人進。
明玨的眼蒙上了一層薄霧，揮揮手，立瑩幾人已是退了下去。
她緩緩走到宮皓正的床前，看著他沈睡的臉，上面的血跡早已被立瑩她們擦拭幹凈，卻依舊抹不掉那一抹淡淡的血腥之氣。
她眼前的霧又沈了一分，好似漩渦蜂擁而起，絞碎一切景致。
“爺爺，該起床了，你再睡下去，醒來就看不到我了……”她放柔了語調，帶著點少女的撒嬌，“咱們爺倆都快兩年沒見了，你就不想睜開眼看我一次嗎？”
“真是狠心啊！你是還在怨憤當年我不理你嗎？那是你自己隱藏身份，怨不得我啊！”
“說了這麽多，藥也服了那麽多，為什麽你的脈象都平穩了，你還是不肯醒？”
“你是怕那些人再來嗎？不用怕的，我有光靈素，你知道嗎？大天明訣，我即便沒有第五重的口訣都已經突破，這種事我都能做到，還怕那些人什麽？”
“我還有白麒，你不知道它。它是靈獸，是走獸之王的麒麟，也是當初我在天塹大峽谷遇到的那一塊擋路巨石，你說，要是讓宮家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知道了，會不會氣得吐血呢？”
…
她近乎爺孫聊天一般滔滔不絕地說著，說著這近兩年來一切的遭遇，多少次生死邊緣，多少次愛恨情仇，多少次得到寶貝把跟她搶的人氣死，多少次結識朋友兄弟建立社團共同進退……
卻得不到一絲的回應。
一個人的話劇，總是孤單。
清冷的火光在一旁跳躍，映出她單薄而蕭瑟的影子，她不知道，屋外，一抹頎長同樣冷清，卻，靜靜地陪著她走遍了上百據點。
一墻之隔。
天涯之遠。
以她的靈識，要想感應出他，實在是易如反掌，可她偏偏沒有點破。
她就是這樣，明明脆弱，卻不得不堅強，明明想要窩在長輩的懷裏撒嬌耍賴，卻不得不被現實壓迫地早熟倔強。
他知道，她需要他，正如她當時放肆的高呼“從來都是他”，她即便再怎麽堅強，再怎麽高深，說到底卻也不過只是個女孩罷了，連女人都稱不上。
男人的肩膀和胸膛天生為女人而堅，男人的心從來為女人而熱，只要你遇上了那一名真正讓你心動的人。
而她，就是他的心動。
到死他都不想止。
楚旭斜倚在墻邊，突然大步走了出去，沒有回楚家，回的是言天邪住處旁邊不遠的一座院落。
同樣的破敗，同樣的狹小，地底卻是別有洞天。
“尊主！”人聲鼎沸，此起彼伏，恭敬萬分。自打他下了解散的命令，這是第一次無人遵行他的旨意。
而他卻一點都不生氣。
他站立在入口處，銳利的視線仔仔細細地掃過全場，像是要將所有人的臉深深映在腦中。他退後一步，朝著那攢動的人頭深深掬了個躬。
眾人心頭一顫，想要回避，卻因著這狹小的空間不得其法，只能生生受下。只覺自己肯定會減壽不少。
“諸位兄弟，你們可還信得過初陽？”
眾人不語，只那般微微一笑，默默地朝他抱拳示意。
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他突然朗朗地笑了起來，緊隨著的，是萬眾朗朗的笑聲。
回蕩了整個空間。
宮明玨，我要為你打下一片安穩的天！
等我，不會太久！
三天已過，嚴陣以待等待扼殺下一波襲擊的宮家諸人並沒有發現一絲的風吹草動，原本的大手筆伏殺陣勢也因此破潰，據傳，宮家家主宮乾震怒不已，宮家一棟別院化為灰燼。
與此同時，楚家各處原本被楚天絕掌控的勢力全部被楚旭和陽盟絞殺，行動之快之猛，絲毫不弱於明玨一日之內百個據點的戰績。
不得不說，這二人當之無愧絕世天才。
楚旭的靈識在那天心凝識丹的恢覆之後，自身修為暴漲，原本的六段靈王衰退之勢當即止住，立刻躥上了四段靈皇，現在已是隱隱有了再度突破的跡象。
而那天心凝識丹對於明玨也大有裨益，一段靈王到五段靈王，不得不承認，陰陽的相輔相成，著實是修為提升的絕殺法寶。
這一天，楚旭終於清閑一分，溜到言天邪住所，卻發現那處不知何時早已被夷為平地。心中大驚的同時，卻被告知，衍天都來了個新的家族－－王家！
他連忙飛奔過去，接見他的，卻只有言天邪一眾。
言天邪看著他滿頭大汗焦急的模樣，嘆了口氣，似乎早已料到他會尋來，手中托著一枚白光團子，看去像是靈氣印記，遞給他，道：“這是主上讓我給你的！”
楚旭眼眸一怔，立刻掃視全場，皺眉，“她人呢？”
“她走了！”
他眉頭緊皺，看都不看那靈氣印記，轉身就走，卻被言天邪攔住，他又將那靈氣印記呈了上來，道：“主上說，她還沒靜下心來，讓你不要去找她，還有這個靈氣印記，她說你不要也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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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啊！”
這是她今天第二次怒吼，此刻卻多了些淒厲的悲愴。沈沈的音波擴散全場，所有人都被生生震醒。
視線一瞬鎖定過來。
這一晚之前所有的震驚與駭然，都不敵這一刻那一名小小的少年。
血！
到處都是血！
很多人並非第一次見到七竅流血的慘狀，卻第一次這般想要為她哭泣。
“明玨！”
“妖孽！”
宮明婷等人眼眸一縮，想也不想就要奔過去，卻被一人一獸突然擋住。
“不要過去！”赫然便是楚天燁和白麒。
眾人擡頭怒瞪。
楚天燁、白麒面色凝重，卻無一不是心痛難忍，“她已經失控了！”
耀眼的白光底蘊之上，血暈開始流淌，那淡粉的色澤像極了豆蔻少女懷春的綺麗，此刻，卻成了眾人的噩夢，她的傷。
血依舊在流，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她仍在咆哮，滿腔熱血壓抑胸口，是一種沈沈的悶。
在場不少人都是暗暗撫起自己的心口，那裏，隨著她的怒吼，隱隱刺痛，好像真正有什麽重要的東西隨著音波的消散緩緩逝去，留下指尖那一抹挽留不住的冰涼。
自爆的白光終於煙消雲散。
明玨被鮮血迷蒙的眼前猩紅一片，那九長老三人結成的怪物卻依舊如常。
三個人頭詭異地陰笑著，方才的自爆即便威力非凡，卻依舊沒有對他們造成一絲一毫的創傷。
明玨的眼猩紅加重，她斂下眸子，倏地大步走了過去，一步一踏，腳下綻開一朵朵血紅的罌粟花，搖擺身姿。
怪物哧哧地笑著，其上人類的手突然延展而出，一伸百米，一個白色的頹影被他捏了起來。
明玨步子一頓。所有人視線凝固。
殺氣蔓延全場。
宮皓正垂著頭，宛如死了一般被那怪物的手高高拎起，陰惻的笑仍在繼續，陰陽怪氣的聲音已是從那怪物的口中發了出來。
“擁有光靈素的人，跟我們走，否則，這人……”他擡了擡手，宮皓正的身體猛地一顫，“死無葬身之地！”
眼睛好似已被血液替代，明玨的世界裏一片血腥，身後的天明之翼無端延展，怪物立刻將宮皓正的身體擋在自己面前。卻見那原本瑩白如玉的靈翼，此刻竟是血紅色澤，一如血液所鑄。
六只眼睛提溜一轉，滿眼精光。
白麒見著那足有百丈之大的靈翼，大叫，“不好！沒有我的力量她也能釋放出百丈的靈翼，這次真的是走火入魔了！陰陽乃是萬道之宗，一旦脫軌，後果不堪設想！”
楚天燁更急，“那怎麽辦？”
白麒沈思一秒，現在的情況卻也只容他思索一秒，“你跟我上！能壓制住她最好，若是壓不住……”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可是聽著這話的所有人都已是徹底明白。宮明婷等人齊刷刷上前一步，肅然道：“我們也去！”
“胡鬧！”楚天燁喝了一句。
“怎麽胡鬧了？我們可是她最親近的兄弟，老頭，你算老幾啊！”小童當即一蹦而起，指著他破口大罵。
楚天燁嘴角抽搐，瞪著眼前這圓臉的，卻聽白麒道：“隨他們吧！反正若是壓不住她的話，我們都得死！”
所有人心神一顫，面色凝重猶如泰山壓頂，卻一瞬出擊，毫不猶豫。
這些人身具金木火土四元素，卻獨獨缺少了那水元素，五行不全，起撥亂反正的力量根本發揮不出。他們方才靠近明玨，便見她身後的血紅靈翼倏地一顫，虛晃不止猶如投入了大石的深潭，光波擴散間，居然有一只只血魔顯出猙獰的身形。
這便是血宰魔經。
明玨上次在盛靈閣的拍賣會上習到這靈技，之後雖未仔細參習，可這血宰魔經本就只是召喚魔頭出來的法典，需要的不是時間的磨礪，而是一番過人悟性。明玨自不缺這點，更何況她與萬年前的魔頭老大魔魔相處甚久，二人更是搭檔數次，對於這血宰魔經，她自是信手拈來。
她的背後，血色壟斷了半邊天際，好似一卷長長的卷軸。
那是魔之盛宴。
數之不盡的血魔一只接著一只從她身後蹦了出來，所有人心中一寒，他們分明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血魔的實力竟都在靈皇上下！
“血魔子爵、男爵……上吧！”她嘆了一聲，雙眼中血色狂閃好似一簇血色火焰，身後的魔頭已是無聲怒號，蜂擁而出。
血魔也是有著等級之分，從高到低依次為王、將、公、侯、伯、子、男，血魔男爵的實力就大約在初段靈皇上下，子爵大約在巔峰靈皇左右。不過像明玨這般第一次施展血宰魔經便能召喚出血魔子爵的，饒是血族之中都未曾有人做到。
遙遠處，似乎有野獸的眼睛閃爍一下，血色一晃而過。
九長老三人看著這近乎鋪天蓋地朝自己壓迫過來的血魔們，他們雖然因著死靈祭的特殊作用強行提升了修為，可面對這像蝗蟲一般數之不盡瘋狂的血魔們倒還真是有點頭皮發麻。
那些血魔並未攻擊白麒等人，像是沒有看到他們一樣，宮明婷心中顫抖，趕緊趁著這空隙撲了過去，一把攬住明玨的肩膀試圖喚醒她。
小童更是一個高蹦蹦過來一手狠狠拍上明玨的後腦勺，想打醒她。
可由始至終，那麽多人圍在她身側，她的眼神卻好似已經凝固一般定定地看著前方，人動也不動。
周遭是一眾焦灼而喋喋的嘴，她好像可以聽到什麽，可卻隔得太遠，好像心都被封閉起來，她落在自己畫地的牢裏。
上首，司馬蓮挑眉一笑，“哦？光靈素的寄宿者竟也會這麽邪惡的東西？有意思！讓我好好看看這人長個什麽樣子！”
她說著，靈體已是倏地飛下，這時，顏虎背在身後的拳頭霍然打開，一枚精致小巧的花兒九瓣連開，銳利的邊緣閃爍著森森寒光，小心的貓眼也在這時打開，一根根白毛豎起的同時，無數的花綻開在每一根白毛的頂端。
花香彌漫了整個空間。
嘩！
風聲四起，花瓣旋風般飛旋，婀娜多姿搖曳美感，顏虎已是站立了起來，小心在他腳邊，貓眼中電流閃爍。
司馬蓮步子一頓，倏地笑了出聲，不及她回頭，身周的勁浪掠起，虎嘯之聲震天而起，強大的聲波夾雜著沈沈的憤怒和靈氣擴散出來，地上不少人都是莫名被掀翻出去。
他們睜大眼看來，但見顏虎騎在一只碩大的白虎背上，滿身金光勾描輪廓，宛若戰神。白虎雙眼威嚴，長長的獠牙裸露在外，四爪銳利如刃，不過一爪出擊便是四道雷霆萬鈞，將司馬蓮的靈體撕碎成片。
司馬蓮的臉仍在笑，好似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可就在那靈體片片翻飛之時，一絲絲黑絲滲透出來，旋即，拼圖一般，她再度出現。
顏虎的眸子陰寒如冰：“司馬蓮，你們暗閣竟然跟死靈一族有關！”
“顏虎說話得拿出證據，你有證據嗎？”司馬蓮莞爾。
“證據就是你還有下面那個怪物！”顏虎怒道。
“怪物？”司馬蓮驚了一聲，下首正煙塵四起，她笑得更燦，看顏虎一眼，“我可沒看到什麽怪物！”
“你！”顏虎怒了，一指下首，自己卻楞住了。
那裏滿是叫囂的魔頭，哪裏還有什麽怪物？分明已被明玨的血魔大軍徹底滅掉！
他氣急，看明玨一眼，又瞪向司馬蓮，正要說話，卻被後者搶先：“至於我嘛！你該知道的，靈體不在五行之內，即便我發了血誓，天道規則也絕不會降難於我，所以，”她朝著顏虎眨眨眼，挑釁一笑，“今晚，我一直都在暗閣本部，從未見過你們！”
顏虎怒不可遏，小心所化的白虎都是茲起獠牙，電光閃爍牙尖。顏虎突然一拍它的背後，它冷哼一聲，已是心領神會四爪一蹬朝下飛去。
一人一虎剛走，司馬蓮面色便是沈了下來，鄙夷地一瞥下首那一灘狼藉的黑色，“看來這群死靈祭的能量效應還不夠！不過，那人倒還真是有些本……”
倏地！
她揚眉看去，眼神嘩啦一滯，像是原本湍流的河流突然被無妄的寒冰籠罩，那一剎的冰寒刺骨就連她身周的空氣都是翻出了層層冰霜。
嘩！
褐色的光劃破天際，速度之快遠超顏虎和小心，猶如利劍直插對手心腹。
眾人眼前一黯，幽深好似絕望的深淵，身體僵在當場而不自覺。明玨呆滯的臉突然動了動，側臉擡眼，動作僵硬好似機械。
那褐色的光在她眼中急速放大，她卻一絲反應都沒有。
短暫的一瞬，他的一生。
空氣中好似有什麽黑色的精芒穿透沈沈深淵，溫暖的手朝她探來，不顧深淵的墮落，不管她的沈淪，一切都在他的溫暖中漸漸融化，泛濫，最後，成了她眼角最後一滴血淚。
周遭突然一空。
褐色被黑色掩蓋。
她擡起了眼，眼前沈黑一片，邊緣卻泛著褐色的骯臟。
叮！
血淚滑落臉龐，眼中的猩紅頓時散去，她的腦子終於恢覆了一絲清明，突來的重量壓迫沒有如期而至，來的，是繾綣溫柔的熨帖。
他的手詭異地穿梭過來，熟稔無比地圈住她的腰，將他倒下的重量巧妙化去，留給她的，只有那一抹正面全面卻蒼白僵硬的微笑。
人，從來堅強，卻最是脆弱。
楚旭伸出手，輕輕地擦去她臉上斑駁的血痕，身後褐色光華如電光閃爍，周遭是一眾瞪大了眼睛的人。
“都給我去死！”
司馬蓮眼見一擊未果，尖叫出聲，歇斯底裏再無方才的風情嫵媚優雅萬種，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炸起了渾身的毛，揚手褐色靈光纏繞手臂。卻聽顏虎大喝，小心怒吼震天，一人一虎頓時便與她又糾纏在了一起。
天際上靈光四起，猶如閃電般是不是炸開又淹沒，給這向來沈秘的流雲一個永世難忘的夜。
這一夜，明玨也是難忘的。
那一抹零落的笑，不是他從前的戲謔慵懶，那般無力，那般讓她心痛。
明玨腦子裏一片空白，淚卻早已流幹。
“現在能告訴我了麽？你愛的那個人，他……究竟是誰？”他如是說。
明玨的呼吸一滯，已然幹涸的淚泉再度煥發生機，一行行清淚止不住地湧下，洗刷著那如同墮落神祗一般的血痕。
“是你！是你！從來都是你！”她如是回答。
聲音尖銳，像是要穿透天地，讓這大千世界，萬法宇宙，百萬生靈，千億靈障都聽到她的心聲，都聽到她的訴情，都成為這一刻的見證！
所有人的眼紅了一下。
天空上打得不可開交，靈光泛濫，神魔鼎中陰陽交錯炸開的燦爛，成為他們定情一刻真正的美。
楚旭的笑僵硬了一刻，轉瞬又揚了起來，越揚越高，他突然將她抱緊，窩在她柔嫩的肩頭，滿足地道：“這樣，我就是死也甘心了……”
明玨猛地推開他，在他錯愕的眸前，探手一劃拿出一個瓷瓶，倏地灌進自己的嘴裏，然後……
四瓣相貼。
天際安靜了一分。
溫暖的柔軟與微涼的薄唇，一如不久前，神魔鼎中那仿若雪花襲梅的一吻，輕而軟，四行淚同時滑下，比靈光更晶瑩。
唇舌之間，一枚小巧的圓球橫貫過去，那一瞬入口迸發而出的奇妙神奇，直讓楚旭因動情而微闔的眼都霍然睜大。
明玨微笑著眨了眨眼，加深了那一個吻。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一切都是這樣！
強大的沖擊波在他體內肆虐，那四下亂撞的波動雜亂無章，一如他體內破碎成渣的靈識。強烈的驚喜在腦中迸發，如同龍卷風，淹沒了那天心凝識丹的力量。
這就是幸福嗎？
那他，已然觸到。
相愛的兩人靜靜擁吻，宮明婷幾人有些尷尬地別過頭去，心底卻深深地松了口氣。
她沒事便好。
這時，聞楚突然扛著跌落地上的宮皓正奔了過來。宮明婷眼眶一紅，卻忍著沒有哭出來。宮明霸、宮舸默默攥緊拳頭，擡頭凝視天空。
卻在這時，白麒獸頭一揚，看著頭頂上方不遠那仿佛已然與夜幕相融的墨麟，兩獸對峙，莫名的火花電光在空中劈啪。
所有人都是默默退後了一步。
“真難得，你居然沒有跟他一起出動。”白麒淡淡地道。
墨麟擡了擡爪子，卻垂頭定定地看向楚旭身後，道：“他說，這一次，他要用愛她的男人的身份來保護她！”
白麒哼了一聲，楚天燁連忙擋在兩獸中間，生怕擦槍走火，身形一轉，想去分開明玨和楚旭，卻又尷尬地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只得原地徘徊。
這時，兩聲尖叫突然傳了出來，盡是不可置信。
“諸神凈土！”
“墮魔之域！”
所有人立馬看去，但見明玨、楚旭身上白光、黑芒閃爍生發，像是從身體內部長出的枝椏嫩草，每一抹都是另類華光。而在他們身後，一白一黑兩片巨大的光輝投射下來，土壤似乎都被渲染上白、黑二色，飛速蔓延開去。
眾人連忙避散。
卻見那白色領域之中，五彩華光熠熠生輝，金木水火土五行旺盛，一棟棟空中樓閣分明不是現今世界存在的建築，其上彩霞繚繞，霞光生輝，神鳥來回普渡，眾人的心都是深陷其中，只覺體內貪嗔癡欲盡數破碎，剩下的只有徹徹底底的純凈。
這是凈化的力量。
再看那黑色領域，黑色的業火妖嬈身姿，焚盡的是萬千罪孽，無數的魔頭猙獰著可怖的頭顱，一頭頭都是痛苦地在黑色業火中掙紮哭嚎，聲音淒厲，懺悔已是再無作用。
這是懲罰的壓迫。
一神一魔，正如這一白一黑兩抹人影，明明勢不兩立，在此刻卻恰得益章。相貼的唇，是那一座連接的橋，構成二人之間陰陽的完美回路，天心凝識丹的力量在一絲絲光靈素和暗靈素的催動下越發駭然，摧枯拉朽，哢嚓哢嚓的靈識重塑聲在他腦中不斷迸發。
楚天燁欣喜若狂，揚手一揮，在場眾人自動圍起圈守衛二人。
可神主魔王天生傲骨，豈容他人幫助守護，他們笑傲世間，俯瞰天地。
諸神凈土、墮魔之域的延伸突然止住，就在眾人納悶之際，霍然揚上天闕，圈住那一方偌大的空間，是獨屬於王者的凈土。
強大的力量之下，司馬蓮心生驚疑，一把擋住顏虎，連忙下看，頓時便被嚇了一跳。
顏虎眼眸一閃，連忙協同小心退了下來。
但見天際中，神魔交匯，黑白相間龍卷風似的瓊樓玉宇地獄煉爐，伴隨著一聲聲神祗的唱誦一道道墮魔的哀嚎悍然出動。
那是凈化超度與懲罰鎮壓的和諧統一，司馬蓮的靈體霍然僵直，好似一尊透明的瓷娃娃，當即便是被粉碎成渣。
天闕上，陰陽的光輝漣漪般退散開去，成了無數流雲鎮居民一生談之不完的美麗。
楚天燁等人方才從無限的震驚中清醒過來，連忙下令，“回西衍！”
“慢著！”明玨緩緩推開楚旭，氣喘籲籲卻極為堅持。
楚天燁一楞，“怎麽了，丫頭？”
明玨、楚旭同時詭異一笑，“還有些雜碎要處理！”
唰唰！
兩人同時出動，黑白的光亮透長空，好似兩柄長矛，要刺透這世界所有的陰沈。
唰唰！
又是一陣風響，二人同時回歸，只聽砰砰的悶響，一個個狼狽的人影已是被他們無情地拋在了地上。
所有人惡狠狠的視線聚集過來，人群收攏。
明玨一腳狠狠踩在其中一人的胸口，仔細一碾，哢嚓的胸骨斷裂聲清脆無比，那人的慘叫卻卡在喉嚨，嗚咽成災。
“說吧！你是那一夥的？”她語氣淡淡，雙眼凝視虛空。
楚天燁等人大驚，這些人即便他們都沒感受出來。
那人噴出一口濁血，想要叫一聲卻被明玨一身煞氣攝住，再想說什麽，卻只見得眼前血霧一迷，那是，他和同伴的血。
喉嚨已被劃斷。
她垂首轉向聞楚，結果宮皓正背在背上，淡淡轉身，一身淩亂殘破的白衫早已劃不出一絲美艷的弧度，卻硬生生給人一種孤單寂寥的感覺，無法形容。
所有人都還在詫異，明玨為何不等那人說話便下了死手。楚旭卻早已明了，他心中一痛，連忙追了上去，卻被她側身躲過。
那一抹堅實的溫暖，她應該遠離，她不想沈淪，現實也容不得她沈淪……
“讓我一個人靜靜，好嗎？”她低著頭，語氣淡淡，卻讓他生生聽出了一抹哭腔。
他眉梢一緊，突然抱緊她，“我只想讓你知道，我一直與你同在……”
一抱之後，即便再怎麽不舍，也輕輕松開。
明玨眸光閃動，似又有淚花綻放，卻被她生生止住，她轉過身，大喝：“宮家的人，都跟我走，現在！”
宮明婷、宮舸、宮明霸三人立刻跟了上去，她心念一動，光之樓閃爍光輝。
小童、莫燦、莫問、李雷突然撲了上來，“我們也去！”
明玨扯了扯嘴角，燦白的光泛著清冷的芒，光芒中，她的雙眼最後看了一次這悲壯的戰場。
英魂安息。
仇，她來報！
最後一絲白光湮滅下去，楚旭的眼也沈斂下來，楚天燁嘆了一聲，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眾人便是回了西衍。
衍天都。
言天邪的住處。
此時正值夏末，秋日的蕭瑟還未拂掠，卻讓在場眾人都有些瑟瑟發抖。
明玨面色陰沈如水，身側是他們都不認識的幾名青年，隔壁更是一名體無完膚昏迷著的老者，立瑩等人已照料半夜，卻依舊不見他轉醒過來。
“言叔，西衍這片，我們的人有多少，全部告訴我！”
言天邪心下微沈，心中隱隱想到些什麽，道：“原先我三十六洞七十二路的兄弟們共有兩萬三千零七十八人，現已分散到西衍、南晟、北鼎三塊主大陸，西衍上，共有十一洞二十四路，蹤跡約莫七千人之眾。”
明玨面無表情，身側的宮明婷等人卻是嚇了一跳，不由驚愕地看了明玨一眼，她才來多久啊，居然就有這麽大的勢力了！
“上次我讓你們調查的宮家的勢力分布圖，給我一份。”
“是！”言天邪立馬奉上。
明玨垂眸一看，見著那不過雙手大小的精致羊皮卷上，猶如繁星般點綴的星點，她知道那只是宮家的部分勢力。
“李雷大哥，小童，莫燦，莫問，你們跟著我來西衍，可有做好準備？我三脈的仇，註定要用數之不盡的鮮血來報！”她幽幽地道。
李雷道：“我們逐日本就是你創起來的，你既叫我一聲大哥，你的事我豈能不管？”
莫燦更直白，直接瞪她一眼，“廢話少說，要打快打！”
明玨微微一笑，卻不是她慣有的邪氣，溫溫軟軟，像是春風拂過石縫生出那一抹亮麗青嫩的翠色。
“還有那二十六人，你忘了嗎？”宮明婷突然道。
明玨的身體一顫，垂下頭不敢去看她。
宮明婷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怒色，眉頭一皺，這些日子以來也頗學了些莫燦的火爆脾氣，玉手一出，直接攥緊明玨胸前的衣襟，迫使她四目相對，喝道：“笨蛋！那不是你的錯！”
明玨怔住，眼眸中光波流轉，腦海中的那一場噩夢重覆播放。
身後兩只厚重粗糙的大手分別搭上她的雙肩，是宮明霸和宮舸。
“那不是你的錯……他們，走得很開心，很驕傲……”
悲涼的風刮過全場，輕微，不解，卻讓人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抹沈重的殤。
宮明婷看著無動於衷的明玨，又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殺！殺掉一切那些殘殺我們族人的人，這樣才對得起爺爺，對得起三長老，對得起大伯二伯，你知道嗎？”
明玨心頭一顫，眼裏的光波收斂，定定地看著眼前一臉怒意的宮明婷。
良久，良久的沈寂。
她伸手撥開宮明婷攥著她衣襟的手，手中的羊皮卷皺成一團，光靈素一閃，眾人的身影虛晃，她冰冷帶殺的嗓音如水流淌。
“第一站，翠峰城！”
這一天，四大家族宮家在西衍的各處駐地，各方明樁都受到了不可逆轉的打擊。除卻一顆顆高懸在駐地門前的頭顱迎風招展，整個駐地在沒有一絲的血腥流淌。
沒有人知道是誰幹的，也沒有知道是什麽時候爆發的，沒有人聞及一絲一毫的戰鬥動靜，這些人，其中還包括不少靈皇強者，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慘死。
宮家高層立刻引為重視，各種家族執法隊紛至沓來，卻在同一時間接到另一處駐地遭襲的噩耗。
一日之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無數的宮家人莫名遭襲，駐地內財產剝奪一空，像是被土匪洗劫，眾人紛紛猜測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敢如此挑釁宮家威嚴。
一日之間，明玨一眾橫掃西衍各處，迅雷不及掩耳，宮家人面前倏地亮出一道細微白光，便是突然湧出萬千人來。
明玨好似惡魔一般緩步行走在這一眾沈沈的殺戮中間，周遭是翻飛的血肉和血液，她明明離得那麽近，卻沒有一滴濺落在她的身上。
倏地一人朝她揮刀而來，她看也不看，揚手一點，寒晶魄便是將那人粉身碎骨。
她仰頭望天，天際是那麽地明朗，籠罩萬物俯瞰大地，她卻不知道它的眼究竟在哪裏。
本家，那一批道貌岸然的混蛋。
血函從東陵到西衍需要的，不過是眨眼之機，宮明洵找了她多久，她回去又花了多久，這一段短暫在她心裏卻仿佛亙古一般的時間，那所謂的本家究竟在哪？
她閉上眼，那是近千條人命啊！
天，在看什麽？人又在做什麽？
她突然不知道，這世上究竟還有什麽是不值得她殺戮的東西。骯臟的心，渾濁的世，她要的從來不多，可天和人，為何要同時這般折磨她？
她突然又開始明白，老太婆為何那麽憎恨天地，那麽乖張，那麽怪癖。
那是因為，天地無情！
明玨嘆了口氣，沈沈地閉上了眼，周遭的一切她自動屏蔽，身後摩訶血域無聲大開，釋放而出的，卻再不是原本羸弱的血魔，而是被她進化的血魔子爵和男爵。
那被壓抑依舊，沈睡在黑暗中，或在人世邊緣茍延殘喘的血魔們，一如現在的她，滿腔都是叫囂覆仇的怒火！
暗閣是可恨，可見死不救罔顧血脈情誼的本家更可恨！
殺殺殺！
血魔出擊，所有宮家之人都被嚇了一跳，呆滯的瞬間，迎上他們的，便是一張張碩大的血盆之口。
無聲閉合。
無血流淌。
沈默的殺戮，才是她留給宮家的禮物。
人頭如簾，層層疊疊想燈籠一般串起高掛在每一個宮家駐地的門口，那沈沈好似睡意的安詳的臉，沒有人想到他們死前究竟經歷了什麽。
無礙，死了便好，下去贖罪，才是正道。
再度回道言天邪住所。
空氣靜默如死，所有人都被明玨這一天之內爆發而出的可怕震懾。
足足上百個據點，一日之間破滅，所有人都被砍下頭顱，這樣的力量世上幾人能及？
明玨定定地坐在地上，指節敲打自己的膝蓋，動作隨意，卻自有一股威懾之氣流淌出來。
眾人噤若寒蟬。
“似乎嚇到你們了……”良久過後，她幽幽開口，嗓音沙啞好似機械摩擦，極不好聽。
言武靈幹笑兩聲，“雖然殺得很爽，是男人的血性！可是，我們是不是太殘忍了點……”
“殘忍嗎？”明玨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面無表情，“可我為什麽還覺得不夠呢？”
言武靈無言。
“罷了！”她擺擺手，已是起身走開，去看宮皓正了。
身後，言武靈還在糾結，宮明婷、莫燦兩女同時上來踹了他一腳，他一個不穩差點跪了下去，頓時怒瞪過來，“你們幹嘛？”
“踢死你個不長眼的！”二女同喝。
言武靈欲哭無淚，“我招你惹你了？”
“你家被滅族了，你試試會不會殘忍！”宮明婷說不出口，莫燦替她罵了出來。
所有人呼吸一滯，眼眸瞪大，僵硬地看了眼那拐角處淹沒過去的白影。
嘎吱！
門響，開啟，人進。
明玨的眼蒙上了一層薄霧，揮揮手，立瑩幾人已是退了下去。
她緩緩走到宮皓正的床前，看著他沈睡的臉，上面的血跡早已被立瑩她們擦拭幹凈，卻依舊抹不掉那一抹淡淡的血腥之氣。
她眼前的霧又沈了一分，好似漩渦蜂擁而起，絞碎一切景致。
“爺爺，該起床了，你再睡下去，醒來就看不到我了……”她放柔了語調，帶著點少女的撒嬌，“咱們爺倆都快兩年沒見了，你就不想睜開眼看我一次嗎？”
“真是狠心啊！你是還在怨憤當年我不理你嗎？那是你自己隱藏身份，怨不得我啊！”
“說了這麽多，藥也服了那麽多，為什麽你的脈象都平穩了，你還是不肯醒？”
“你是怕那些人再來嗎？不用怕的，我有光靈素，你知道嗎？大天明訣，我即便沒有第五重的口訣都已經突破，這種事我都能做到，還怕那些人什麽？”
“我還有白麒，你不知道它。它是靈獸，是走獸之王的麒麟，也是當初我在天塹大峽谷遇到的那一塊擋路巨石，你說，要是讓宮家那些道貌岸然的人知道了，會不會氣得吐血呢？”
…
她近乎爺孫聊天一般滔滔不絕地說著，說著這近兩年來一切的遭遇，多少次生死邊緣，多少次愛恨情仇，多少次得到寶貝把跟她搶的人氣死，多少次結識朋友兄弟建立社團共同進退……
卻得不到一絲的回應。
一個人的話劇，總是孤單。
清冷的火光在一旁跳躍，映出她單薄而蕭瑟的影子，她不知道，屋外，一抹頎長同樣冷清，卻，靜靜地陪著她走遍了上百據點。
一墻之隔。
天涯之遠。
以她的靈識，要想感應出他，實在是易如反掌，可她偏偏沒有點破。
她就是這樣，明明脆弱，卻不得不堅強，明明想要窩在長輩的懷裏撒嬌耍賴，卻不得不被現實壓迫地早熟倔強。
他知道，她需要他，正如她當時放肆的高呼“從來都是他”，她即便再怎麽堅強，再怎麽高深，說到底卻也不過只是個女孩罷了，連女人都稱不上。
男人的肩膀和胸膛天生為女人而堅，男人的心從來為女人而熱，只要你遇上了那一名真正讓你心動的人。
而她，就是他的心動。
到死他都不想止。
楚旭斜倚在墻邊，突然大步走了出去，沒有回楚家，回的是言天邪住處旁邊不遠的一座院落。
同樣的破敗，同樣的狹小，地底卻是別有洞天。
“尊主！”人聲鼎沸，此起彼伏，恭敬萬分。自打他下了解散的命令，這是第一次無人遵行他的旨意。
而他卻一點都不生氣。
他站立在入口處，銳利的視線仔仔細細地掃過全場，像是要將所有人的臉深深映在腦中。他退後一步，朝著那攢動的人頭深深掬了個躬。
眾人心頭一顫，想要回避，卻因著這狹小的空間不得其法，只能生生受下。只覺自己肯定會減壽不少。
“諸位兄弟，你們可還信得過初陽？”
眾人不語，只那般微微一笑，默默地朝他抱拳示意。
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他突然朗朗地笑了起來，緊隨著的，是萬眾朗朗的笑聲。
回蕩了整個空間。
宮明玨，我要為你打下一片安穩的天！
等我，不會太久！
三天已過，嚴陣以待等待扼殺下一波襲擊的宮家諸人並沒有發現一絲的風吹草動，原本的大手筆伏殺陣勢也因此破潰，據傳，宮家家主宮乾震怒不已，宮家一棟別院化為灰燼。
與此同時，楚家各處原本被楚天絕掌控的勢力全部被楚旭和陽盟絞殺，行動之快之猛，絲毫不弱於明玨一日之內百個據點的戰績。
不得不說，這二人當之無愧絕世天才。
楚旭的靈識在那天心凝識丹的恢覆之後，自身修為暴漲，原本的六段靈王衰退之勢當即止住，立刻躥上了四段靈皇，現在已是隱隱有了再度突破的跡象。
而那天心凝識丹對於明玨也大有裨益，一段靈王到五段靈王，不得不承認，陰陽的相輔相成，著實是修為提升的絕殺法寶。
這一天，楚旭終於清閑一分，溜到言天邪住所，卻發現那處不知何時早已被夷為平地。心中大驚的同時，卻被告知，衍天都來了個新的家族－－王家！
他連忙飛奔過去，接見他的，卻只有言天邪一眾。
言天邪看著他滿頭大汗焦急的模樣，嘆了口氣，似乎早已料到他會尋來，手中托著一枚白光團子，看去像是靈氣印記，遞給他，道：“這是主上讓我給你的！”
楚旭眼眸一怔，立刻掃視全場，皺眉，“她人呢？”
“她走了！”
他眉頭緊皺，看都不看那靈氣印記，轉身就走，卻被言天邪攔住，他又將那靈氣印記呈了上來，道：“主上說，她還沒靜下心來，讓你不要去找她，還有這個靈氣印記，她說你不要也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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